【薰嗣】Black & Blue

草稿箱里未完的一篇,放出来庆祝53日:D

本意是少年×狐仙……


我还记得我年少时的样子,他说,湛蓝的眼里盛出了回忆的海,还有碧绿的森林。那时我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双眼绽放在饥荒的黄肤上就如同沙漠中的清泉,常受屋后的山林滋润。比起一本正经的父亲与迷迷糊糊的母亲,我更像是山野的孩子,敏捷、活泼,又有着野性——上下的睫毛张牙舞爪,是见不到光的森林黑漆光秃的枝杈;咬得参差不齐的指甲是爬树及留下印记的工具;最少量的衣物,保证身体的灵动。在这偏僻的地方,几乎四面环山,孩子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学着爬到树上,去摘那遥不可及且几乎失去实际作用的太阳了,像我这样的同龄人大有人在,但他们谁也不和我一起。因为我总是进得太深,总去到连大人也不敢去的地方。父亲忙于研究,母亲勘察地况、主持家务,虽说厨艺差的可以。而我,我的出生似乎是个错误,是童话世界上出现的裂纹。父亲看到我的时候会皱起他本就粗厚的眉毛,向那严峻的脸上再添几分刻薄。他从不喜欢我,至少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宠爱,反倒是母亲爱护我,在我更小的时候抱着我照了许多像,还拉我的手、带我去游乐园,硬是把冰激凌塞给我。然后我们搬到了这里——没有游乐园、没有冰激凌、没有人群,没有父母的关爱。我是她的儿子,可父亲是她的爱人,工作是她的情人。她并不该当“母亲”,她真正的角色是“研究员”。且她接受了这事实,承认挖掘世界核心的秘密比耐心劝导不听话的孩子要有趣得多。

我到这里的第一天,身上光鲜的衣物就被那些饿猴一般的精瘦乡下孩子哄闹得破破烂烂,忍着羞辱回到家中刚想对母亲哭诉,迎来的却是父亲轻蔑的眼神。“你妈妈现在很忙。”他说,带着点得意,像是大一些的孩子抢过别人手中的玩具,教导他弱肉强食的道理。“你的母亲已经被我抢回来了”,他的眼睛,那两块黑曜石如此闪烁着,得意洋洋地宣告着。

于是我逃了,我逃向没有方向的路,我逃向山野。它也早就安静地在那,张开永不会倦的双臂迎接那些走投无路和无家可归的人。我在山里呆了一天一夜,满心以为自己随意吃些树上的果子、喝溪里的水,就能奇迹般的活下来或是不出所料地被毒死,然后,不管如何,都足够将母亲抢回来了吧?——啊,自然是慈悲的,我应当早认自然为母亲才是。她以寒冷得近乎让血里带上冰碴的夜色,以及格外闪耀的星河提醒我,告诉我,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不管是想死亦或是想要打动人。于是我浑身脏乱,顺着繁星的指引走出那此时还陌生着的山谷,发觉自己不过只躲进了半小时的山路外。敲开家门,母亲疲惫的眼神反而让我感到心里愧疚。她拥抱我,把那些泥土、想念与伤口上结的痂都蹭到那件白色的研究服上。她的拥抱脆弱无力,精疲力竭。她说你让我好生担心,下次不要这样乱跑了。她抚摸我的脸颊,如同抚摸着珍贵的地质矿石。我轻轻低头、错过了她的手。我知道这无可挽回。我遍体鳞伤,被母亲推出了每一寸角落都熟悉如自己毛发的巢穴。我再次、走进深山。

那镇子的夏天闷热得让人无法忍受。他眉间蹙起堆叠嗀状的等高线,厌恶地浑身打颤,做出驱赶蚊子的动作,纵然屋内的冷气早已开得足够冻死所有蚊虫。那多疑的珠蓝眼一下转到我和我鬼画符一般的速记上,不信任地眯着,试图倒着解读这密码天书。讲述因此停了片刻。我们互相打量,如同你打量一个在公车上坐在你身边的陌生人,这样的动作几乎每段话间都会进行一次,他似乎不停地在斟酌你是否值得成为这故事的听众,而我显然是勉强符合标准的。他嚼了嚼干枯了又被泡涨的茶叶,继续他那慢热的故事。

我在镇子里呆不下去,我的床太软了,那水泥做的建筑也并不是自然的产物,人类的工业总那样富有侵略性。整个屋子没有一处是冷下来的,从床到原木书桌、座椅、衣柜、镜子、窗户,甚至水龙头里污浊的水都像是锅炉里滚烫的开水,燎得我双手起了只有在月光下看见也只能在月光下治疗的水泡。我实在是要被逼疯了。我不怕那些孩子,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看着我好欺负罢了。两三次拼尽全力的打架,我拼命地咬他们、踢他们,用指甲抓他们,就算是乡下的孩子也没见过如此野蛮的人吧?从那以后他们都离我远远的。有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还不信,被我几乎咬下耳朵和手指。我像动物一样战斗,大概是在森林里与他们呆久了。我也是一点点变得,从夏天开始。忍受不了那股逼疯人的热浪时我就逃进森林,那里的夜色真如水,星光的涟漪对心情有种不同寻常的抚慰。现在的人也应该多去自然里,整天呆在如此的环境里,切断自己和自然的联系,不出多久便会面黄肌瘦。不过我是走了极端的方式,我近乎疯狂地追求着自然,那潺潺的溪水是母亲的手,树叶撩动风声是她的教诲,漆黑夜里苍色的莽莽星空是她的眼睛。我开始也害怕过,你能想象吗?那些比眼珠还大的虻虫、有老虎斑纹的水蛭、嗡嗡乱叫的蚊子,足趾比叶脉还密的蜈蚣。——我开始也因害怕而抖成了筛子,不惜去到野兽频出的旷野寻找安身之所,可入眠后还是会有蚂蚁爬满全身。问我是如何知道的?某天醒来之后在嘴里发现了蚂蚁的身体残骸。可若是你不断到访,久而久之动物与你会形成一种默契。兔子不会仓皇逃窜,老鼠依旧起劲地啃着树根,就连山猫也不会对你呲出牙齿。他们接纳我成自然的一员,却不让我参加食物链或说是居于食物链顶端,我是被庇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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