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段是不死者。
肢体断裂不会死。被洞穿不会死。血流干也不会死。
强大的不死是世人畏惧的存在。弱小的不死,只是有趣至极的玩物。物体终有被毁坏的一天,脆弱之物惹人怜惜,稍强韧些则会遭到随意对待,怎样强硬怎样过分也不坏不死,那么能够得到的只有更可怖的施/暴罢了。
因此飞段变强。他没有选择。成为不死没有选择。笃信邪/神没有选择。唯有接受这事实的方式得以被选择。
飞段的人生过得短暂。并不十分有意思,也没有任何瞩目的闪光点。他的人生是一团黑暗。由黑暗而生,最终回归黑暗。背景是黑暗,信仰是黑暗,火也是黑暗。硬要从那黑暗中摸索出什么的轮廓,恐怕只有“角都”了。
角都。角都。角都。发火的时候不声不响就阴沉下脸色打人。最喜欢钱的老头子。背上的面具很硬硌得脸生疼。会把被砍得七零八落的飞段一点点缝回来,之后冲着脸再狠狠一拳把鼻子打出血。角都。角都。角都。
角都只是个半吊子不死者。
心脏全部被打爆就会死。
他自己当然知道得很。飞段则会时不时地装作忘记的样子。在他置换心脏时跑去捣乱,对他背上的面具视而不见,或是狠狠捶上去(事后会被打)说很硬靠上去很难受。
角都比他在这个世界上待得更长一些,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飞段只会不服气地噘嘴,说最后还会是我把最新一期的火影烧给你(误)。
他明白自己无法继续无视下去的一天终会来临。
因为角都,不过是个半吊子不死者。
“如果有一天,你的心脏全部哗啦——一下坏掉了,会怎么样?”
“会死。”
哈——飞段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灰暗的墙,低于同等高度的地方布满了他无聊时抠出的裂纹。死。被邪/神大人带走。被送去邪/神大人那里。狠狠痛一下就再也不会痛了的,无梦的睡眠。
“我也想要死啊。”
“……”
老头子式的沉默。飞段于是自顾自说下去。“嘿嘿。不过呢,果然还是活着……”
“死不是……”
两人的话语在空中撞了个正着。飞段难得乖乖刹住车,抬头转脸望向一边盘腿而坐翻阅书籍的角都。老头子鲜少地没有露出厌烦的表情,捕食者的莹莹绿眼里是他并不太了解的光芒。他没带面罩,轻挑至耳根的唇线紧抿着,黑发散乱,带点清爽的香波味道。飞段要等得不耐烦了,眉根攒成终结之谷,嘴角无可挽回地向下滑去。角都用余光看他一下,放下手里的笔,略大的手轻拍他的脑门。
“……总之,别轻易死。”
飞段缩缩头,却没想逃出他宽厚手掌的结界。指尖有墨水味,缝隙里残存鲜血香气,整个萦绕着的却是角都的味道。角都的味道。飞段如此给它贴上标签。——他猛地睁眼,狠命晃头以掩饰脸上的红霞,“小看我吗老头子!我可是死不了的哼哼!!”
清清楚楚的叹气。“你很吵。”
“哈——看我死不了是不是很嫉妒呢——?你看,被砍断脖子也没事,掏出心脏也可以哦噗噗噗——”
“……”
“痛痛痛!!!”
因为是不死者,就算被砍到只剩肉沫也最终会自己一点点长好,或是被什么人七零八落地拼回来,比牛奶拼图更难更乏味。但是如果不是角都的话。不是角都的话。
如果不是角都的话,有一部分是永远残缺不全的。
“喂我说。”
“如果我被掏出心脏也可以活着的话。”
“那你也就可以用我的心脏,继续活下去了吧?”
“所以等到你心脏不够用了的那天,就来找我吧。把我的胸腔打开,血管扯断,捧出我的心脏,让它在你的体内延续生命吧。”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会活着所以没关系的。我不会死掉所以没关系的。我不会怕痛,所以没关系的。”
因为我是不死者。没有选择的不死者。
“所以,角都。”
“答应我不要死好不好?”
而角都是半吊子的不死者。
他能够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