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飞】一个作者与她笔下人物的对话

“都是骗人的!”

飞段将我新写的短篇狠狠摔在地上。稿纸上墨迹未干,蹭了些巧克力味的浅晕,现在又沾上了少年手指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载着我被嫌弃了的思想忽忽然自由落体。“我怎么可能会跟角都老头子有这种事!”

“这不是由你,也不是由我来决定的。”我回答着,蹲下敛起地上散落的纸页。“你自己写的这故事,不是你决定的还有谁!况且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都拿不了主意,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摇摇头,将文章在膝盖上整了整,捋平皱褶。“故事不是我创造的,是你自己的事。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如此做了出来。”

飞段瞪大眼睛,显然是无法理解也毫不赞同我所说的话。我盯进他酒红色饱熟的双眼,微笑。“飞段。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不知道。”少年坦然答道, 双手叉腰向右歪头,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你感觉你是否被人爱过呢?”

“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你问这问题不觉得没用?”他很没礼貌地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倒去一边的沙发上,兀自低头看着地板上阳光里的缝隙。

“因为,即使你不知道什么是爱,也能对自己是否被爱着有感觉吧。”我向他走去,他全身一震,双腿盘在沙发上往角落里缩去。我没有改变前进的速度,直到跃入茶几前的一池阴影。“当你还在汤忍村的时候,你是否能感觉到那里人们对你的爱呢?”

“……他们都是一帮无聊的蠢蛋,谁关心啊。”

“回答我,你觉得他们有爱你吗?”

“你厌恶他们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简单的单调无趣而已吗?”

飞段脸色很不好,嘴上想骂,眼神却飘忽不定。

“当你加入邪神教之后,你有感觉到教众对你的爱吗?”

飞段沉默不语了一段时间,抿着苍白的唇,拾起挂在赤裸胸前的项链。

“我……我不知道,我想邪神大人是爱我的,至少我觉得是。因为我、我相信他,相信他的存在,相信他的意志……相信他让我感到充满力量。”他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如同垂死之人的体温。他似乎要萎缩下去了,裸露的肌肤上再次缓缓显出溃烂的伤口,切割的红线,缝合的痕迹,梦一般的纪念。

“然后你被杀死了。”

“…………”他避而不答,低头亲吻冰冷的项链,银色的发飘然落下来几根,羞耻地挡在他动摇了的双眼之前。

“你要承认不死也是有死去的一天。”随着我的话语声,项链穿过他的手指,落回那瘦弱的胸脯间,安静地反射着光。圆形中套着三角形,三角形中套着他的心脏。

“……那又怎么样?我已经贯彻了他的意志!我为他送去了足够多的祭品!我爱着他,我爱着他、我爱过他……我…………”他惶恐地去抓那条项链,它却狡黠地自那纤白的牢笼中逃脱,无数颗银珠光滑的表面溜过他的指腹,擦出痛苦的泉。项链依旧在他的胸脯上,闪亮着,灼烧着,散发着死一般的疼痛。仿佛回到了那一天,无数个破碎的他散落在森林中,如同一场害恶的雨。树木不言不语,微生物蠕动着分解血肉。残留的记忆里只有湛蓝的天空。

“那角都呢?”

一切的一切忽然静止,连窗外的微风摇动树叶的轨迹和我眼中深邃的波纹也全部凝固。只有飞段死去的记忆开始鲜活,自两人相遇的第一次一直到最后一次都由无到有地创生了。

“老头子。”

“笨蛋。烦人。呆子。守财奴。”

“无视我,还经常揍我。”

“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倚老卖老。”

他说着,说着,双眼看到的是两人第一次搏斗,第一次做任务,第一次吵嘴,第一次互相看不顺眼……第一次无言和好,第一次合作,第一次胜利,第一次被人由无到有地拼回来,睁眼看见他阴云遍布的面容,如同输了一场重要的战斗。

事物重又回到原先的轨道,窗外,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开始放歌,飞段神情严肃,不再去摸索他的项链。“我知道你接下来要问什么,他不爱我,他恨我。”

“为什么你这么说?”

“……因为他总是想要杀死我。”

“你很吵。”角都对他说。当他们穿过火之国那片茂盛的树林的时候。他身上还扛着那个和尚未冰冷的尸身,边抱怨着漫长的旅途、对方的副业和附加重物的苦劳。此刻他被角都压在树上,地怨虞与死尸混合的倒胃味道使他不禁掩了鼻子想要大声骂,可将要出口的秽语都被角都的大手一并逼着硬吞下了喉咙。“你不知道什么叫安静吗?”

被死死按住嘴唇与喉咙的飞段只能以眼神与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愤懑,直到角都总算不忍骚扰放开了他——只是一瞬间,接下来飞段的腹部就受到了重击。过于强烈的疼痛使他的视觉红白交接,几乎要反胃出来(角都灵敏地躲到了旁边,顺势往头盖骨上附加了一拳),还是抓着角都的衣角才勉强保持了平衡,没有使人笑话地瘫倒在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拳脚,稳重狠毒地瞄准他柔弱的部位降落。角都嫌弃地看着他,森林寂静得很,飞段的双耳嗡鸣,强烈的共振几乎要将瞳孔敲碎。他感觉自己落在地上,轻飘得如同破烂的布偶,与此同时角都迈出步伐,向前走去。

“他根本不关心我,只觉得我是累赘……他………………”

状若野兽的眼睛意外地安详,角都没有作声,只是垂下视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却还握住自己向前去的脚踝的飞段的手指颤抖着,像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般地收紧、攥住、颤抖,即使那颗吵闹的毛糙脑袋已经不再动弹。他提起小腿,那粘连身体的重量如此恼人,他甩不脱那仿佛是拼上灵魂的毅力。于是他转头,让触手抬起飞段一塌糊涂的脸,血泪交融五官错位,被漂洗得掉了色的浅紫色双眼如同未熟的脓包,臃肿着,疼痛着,散落着剔透银发般细嫩的伤。血迹到处都是,令人恶心,最恶心的是那团身体还在新陈代谢,细胞活动的声音几乎清晰可辨。他嘁一声,分了火的心脏出来,地怨虞毫无怨言地扛起对方已失去知觉的身体,那只手自角都的脚踝上离去了,束缚得解。他再次甩甩小腿,扛起尸体,唤着怪物跟上。

“……你知道吗,我终有一日会杀掉你。”

“他说过终有一日一定会杀了我。”飞段如此陈述道,得意洋洋,似乎摆出了不可驳倒的证据。

“那么他这样做了吗?”

“他试了不少次,倒是始终没有做到。”

“是吗。在你们与阿斯玛对战时,他有没有留你于危险中不顾?”

查克拉刀刃轰鸣着切入脖颈,清明的头脑与躯体分离,一切事物昏暗着分崩离析了,他如此轻盈地掉落在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轰然倒地,如同一场过分的闹剧。

“角都,来帮忙啦!!”

“角都,拜托!”

一旁观战的老头子闭上眼,静听敌人狂野的欢呼声。

“角都……”

“ 你不是说不需要我插手的吗?”

真是恶劣。

“既然你向我求助了……现在开始,我会插手这件事的。”

滑腻的触手穿过血肉,充当暂且的连接。随时都可能滑脱的脑袋狂妄地笑。

“你们再次遭遇鹿丸一队时,他是否完全不关心你,留你自生自灭呢?”

角都的身体晃了晃,铅灰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脸朝地倒下去,心脏的部分吱吱冒烟,背后的白发男子一脸“这是你应得的”。忙于应付影子的飞段并未太多在意他的演技,倒是得空大声嘲笑了对方——直到同样的男子逼到面前。退无退路,遁无遁处,飞段咬起牙来,只得以这诅咒之身接下对方强有力的一击。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谁都未曾发觉的角都的尸身动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间闪现在飞段面前,将那毫无防备的男人远远踹了出去。飞段落地,站稳,看着角都一点点扣回晓的外套和他左肩下黑色不见底的伤洞,想笑,但又笑不出来。然而看扣严外套的角都转过身来,惯常地蹙着眉,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笨”,飞段便不由自主地吐了吐舌头,啊,这下能够好好笑出来了。

“可别小看我们不死二人组!”

“最后,你被粉碎在那片森林里,那时心里有没有想过、即使一丝一毫也好——想过要角都来救你?”

暗无天日的洞。鹿窸窣踏过落叶的步伐。扎辫子的混蛋小子得意的面孔。身体腐烂的麻木疼痛。角都。角都。角都。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角都还没有来?不可能的,那个老头子是不死的,他活了那么久,从那么多场战役中脱身了;他说教过自己那么多次,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会来的。他不会抛下自己的。他说过终有一天会亲手杀死自己。他说过的。他从来没有留待自己不管。在漫长到没有边界没有尽头的等待中,这是他所设想的一切的终结。


“你瞧,在不经意之间你已经说出了答案。”

飞段抚过自己的眼,抚过额上的银发,抚过正落下的银元般的泪珠。他感觉到自己的渴望,渴望再次看到那张老气横秋的脸,重新经历那些偏僻旅馆里度过的日日夜夜。昏暗的烛光下男人的黑发散发着洗浴香波美好的气味,端坐着一笔一划记着账,他枕着手背横躺在榻榻米上,总觉得翻过身就可以将手臂搭在他的膝上。然而没有人动作,他听见男人轻声叹气,毛笔落在桌上,之后他倒下来,倒落去飞段的眼睫毛旁,闪着荧光的眼睛直盯着天花板。飞段瞟他一眼,装出平稳的、睡着的呼吸声。紧眯出一条缝的视界里偶尔出现摇晃着的黑发,然后黑影一闪而过,那平常只会粗暴殴打自己的手落在额头上,轻轻摸着。烛光闪了闪,熄灭了,仅留袅袅的一缕青烟。

他爱吗?

“…………等等,这份记忆是你伪造的吗?!”

我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是你自己想起来的,不是吗。”

“你!!你一直都……”

“但是你能够否认吗?能否认他不曾关心过你吗?”

垂垂老矣的眼睛仿佛在看着他。飞段低下头,闭了眼,微笑起来。

“我无法否认。我无法否认他不关心我,正像我无法否认我爱他。”

门悄然打开,阴沉脸色的角都踏着轻微声响的脚步进来。

“欢迎回来。”


在这再也不会死去、再也不会有痛苦的国。


End.



本来只是想看飞段吐槽吾等写的角飞,结果意外开启了脑洞hhh

本来想看作者与角色互相指摘,互相把对方逼到角落里的桥段,可惜脑力不够,只把飞段逼进角落了。哭泣的飞段真美味啊^q^【喂

其实更想表达的是这样一种矛盾的观念:作者为人物创造出适合的环境,这之中,在种种其他因素推动下,角色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某种感情或做出某种事。这种安排得面面俱到的故事,对于角色是否不公平?

刚从另外的片场打完酱油回来的角都大爷:(皱眉)飞段,怎么又哭了。

连忙擦干眼泪的飞段:死老头子关你什么事!

被闪瞎眼的作者吾等发动了隐身之术:接下来只要默默取材就可以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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