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恋情

是十分奇怪的东西···

 


 


 

数学课结尾时少女应该看出几分端倪的,可惜她太自责于考试犯傻所扣的分,以及对最后成绩的影响。下课铃响前几分钟,身边的同学就迫不及待地敛起桌上的卷子、文件和电脑,一并好好地收起来,一副坐不住的样子。而她,依旧定定坐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跟指数幂较劲。铃声响过,朋友拍拍她的肩,“快走了。”她敷衍点头,划掉写了半截的答案,在题号前画上五角星,才开始慢吞吞收拾。有什么好急的,她想,反正接下来是课间。

不同以往的,斜前方的男孩子们似乎也这么想,一个个打包慢得像初次出远门的孩子。朋友不耐烦地挡住了视线,她只好飞快把摊得满桌都是的习题抓进裂了口的公文包,纸张翻动声与对方模糊不可分辨的咂嘴声中,她听见对面的男孩子说,“No more him.”

"Hm?"

"I said, no more him."

唔。少女也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这是学期的最后一天了,接下来就是长长的考试,然后是假期,不甚满意的成绩,开学,有新的课程、同学和老师。生活循环往复,直到毕业。然后大家洒泪。不过,根据上回数学老师的话,少女是不会在更高年级上他的课了,毕竟选修的区域不同。那还真是可惜,因为他是蛮负责任的老师。少女有些魂不守舍地,被朋友连拉带拽地离开了教室。


在办公室外面坐了20分钟等不到人,悻悻回班的少女忽然想起今天历史课要练习写考场作文,而自己的论点尚未归纳成型,连个证据都举不出来,赶忙打开昨晚收藏的十多个网页,大海捞针。铃响得真是时候,她只好卷起电脑匆匆赶往历史教室。

因为临时换教室的原因吧,到的人少的可怜。和大家打过招呼,独自坐在倒数第二排,打开电脑继续聚精会神地浏览。明明只有不到十个人,却能喧闹得无法思考。这情形在历史老师踏着与个头不相符的阔步唰唰走进来之前,没有丝毫改善。啊,历史老师,少女的眼睛亮了,如同从灯罩上拭去尘世的浮烟。她虽矮小却丝毫不缺少能量,声音洪亮语速缓慢,总爱用些上世纪的词语,with regard to 大概是口头禅了。站近了看,脸上会有细细的粉的裂缝,睫毛也短短的,是小小的黑色三角形,如同画上去的一样,却又有着只有生命才有的颓废及不整齐。少女时常遐想她清晨梳妆的模样,先把金棕色长及胸部的漂亮长发盘一盘,梳成马尾辫,或是蓬松的发式,只在尾端系个蝴蝶结,却丝毫没有强装少女的矫揉造作。然后再睁大那双蓝绿色的水般双眼,对着镜子仔细地涂上睫毛膏。其实,她想,金色的睫毛大概更适合她,毕竟她整个人都是金色的,金色的古典做派,金色的笑容,金色的氛围,想到她的时候,少女总会禁不住加上高领大衣、蝴蝶结、小小的高跟鞋和——大概——咖啡店。其实某次在街上看见过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古典的老师挎着——购物袋?记忆有些模糊,依旧是大步走着,大概是去采购吧,可以肯定的是没有认出自己。但那也是不经意的相逢,足够让人心里暗喜。另一次记忆深刻的是演讲日,老师坐在教室最后记笔记,时不时提问,abosolutely和definitely 不绝于耳,少女稍稍有些嫉妒地抓挠着笔末。下课,照例地稍微多留一会,想着问些莫须有的问题,可总有些人动作比她要快,凑上去围着她簇拥着她,心安理得地分享着她的微笑。少女鼓着脸站在外围,看老师习惯性地将金丝眼镜推到头顶,有些调皮地坐在课桌上——没有鞋子,不透明黑丝袜包裹下的双脚踢蹬着空气。在别人的掩护下看向末端的桌子,椅子前整整齐齐摆着小小的高跟鞋。顿时扑哧地笑出了声。如此可爱,如此可爱。灰色套裙,红色带白色波点的大蝴蝶结,还有今天的印花暖棕高领双排扣风衣。一如既往的,我的历史老师。少女露出安心微笑,等着那句熟悉的开场白,"Gentlemen and ladies..."

人都到齐了,该问问题的时候少女依旧脑袋空空,被别人抢去了机会。又听见了那句abosolutely right,可惜是对别人说的。自由复习,最后半小时留给希望练习的人写论文。朋友拿出了显然早就准备好的阅读题练习,少女停了记笔记的动作,羞愧地想起自己那迷迷糊糊写到一半就扔在一边,转而写起音乐的阅读题。就写好的部分来说,那飞快写就的模糊笔迹估计只能拿去献丑吧。几经拦截后总算围追堵截到老师,带上金丝眼镜,老师拿了朋友的答案回讲桌俯身阅读,左手将垂下的一缕发撩到耳后——她今天又在发尾绑了蝴蝶结,看上去光彩照人。稍作批改后,老师甩甩头发向这边走来,一路维持着纪律。明知有些不识趣却还是凑过去的少女与朋友一起听她的讲解。

“这里,第一题的资料对你们来说确实是有些难···”少女发自内心地报以赞成。“不会的词可以查查字典。考场会有几本字典准备,但你们也可以带自己的,不过会经过检查···”因为少女的注视,老师也开始向她那边看去了。注视别人的时候老师的眼睛十分严肃,沉沉的蓝绿如同远古的岩石,沉淀的是千百年的故事和海风吹拂。嘴唇是枚红色的。

“要多举例子,这样能让你的观点站得住脚。如果要描述一个人的语言的话···你看,我们的校长讲话时常用正面的词语,给人的感觉···abosolutely!”少女习惯性做出的“turn on”的手势被老师敏锐地捕捉去,回报来的是鼓励的笑容——这不正是你所说的吗。少女心想。一直在说wonderful,excellent,made my day,good work,即使是对明显没准备的人也是一样,在严厉的外表下还是十分热爱学生的人嘛。“而有些人,说话的时候用的词就···yes.”少女的手又做出“turn down”的手势,老师深深点头,而朋友似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里,应该要联系历史···你们知道天主教吗?出卖基督的是?”

“!犹太!”在朋友反应过来之前少女便恍然大悟地抢先说出了答案。

“没错,而希特勒是坚定的天主教,这就不难解释···”

本想再拉老师来问问选材问题的少女一抬头,说好的半个小时已经被时针吃掉五分钟了,连忙笨拙地提醒老师,随即又在心里给自己吐吐舌头,明明没怎么准备!还是举起了手接过了纸,朋友拿出了早就写好了的草稿开始哗哗地抄,而少女把笔记偷偷地放在写有论文题目的纸的下面,冥思苦想一番之后开始飞速动笔。内疚的心情同时涌上心头。确实应该更加勤奋才是,自己应当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若这是正式考试,那我还不该死在场。况且,你不想再让她失望了吧?当时接过那张写着“highly competent”的纸的时候,不是打定主意要更努力了吗?千言万语飞过脑海,写出的还是难以辨认的字迹,只是没有时间写得更整洁了,半小时已经过去一半。少女因思考而停住,做出自己标准的抬头思考姿势——那边的讲台后,老师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啊、对不起!果然做出这样的动作很奇怪吧?连忙俯下身去龙飞凤舞的少女有些失落。


“停。”

咦——匆忙在两个忘记名字的城市下画下横线,忐忑不安准备交稿的少女看着走来的老师,对方却和蔼地微笑着,询问感觉怎么样。少女只好老实地说没写完,最后的叙述还有一点点,总结也没写——“不过我之前写的有点多,回去一定会改正的。”她找补道,像是在为自己辩白。不过,能看到老师安慰的笑,就是一种慰藉了吧?老师转身去问朋友的感受,磕磕绊绊的回答少女不想去听。打开电脑接着阅读被打断的段落,尖锐的铃声却再一次切开笔与纸。太过专注于论文而没在意别人那蓄势待发的动作。

“All the best, people. Good luck with exams.”

“See you, Ms.”

本就不多数的人潮汇入走廊。少女,一如既往地,在最后。不过这回拉住她的是朋友,不安的对方拿着那份阅读理解又跑去问老师。少女安静坐在椅子上,连散乱的资料也没收。通过左边的窗户,可以看到教学楼门口,已经拿出午餐的同学们靠在建筑的阴影里说笑。张口,哑口。她咬着舌尖沉默了半晌,还是晃晃悠悠走上去,老师正指着问题细心向朋友解释,直到她点头表示明白了,老师才转向少女。

“呃、恩···那个,老师您教IB吗?”

似乎是误解了意思,老师开始列举出一大串少女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时不时带着brilliant和hilarious等等的形容词,少女却越听越心急,想重新问,却又作罢,又还想说些什么,只好把之前早已自己解决的问题提出来。“恩···我选的是3号题,想写雷达,原子弹和密码,您看如何?”

“挺好,可以。”得到的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老师转头看起了电脑屏幕。少女傻傻在那站着,不知道该将资料收回去,还是继续追问。可是就算追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盐柱一般立着。老师并没接收到那飘忽的电波,看了少女一眼,“那么,接下来他们还安排我监考。我先走了。”

少女让出位来。朋友看了她一眼,跟着老师出了门。少女走在最后,像往常一样。走廊上拥挤着,也像往常一样,八年级的孩子们挨挨挤挤着吵闹着,波涛汹涌,老师的蝴蝶结色彩鲜艳,终究还是被淹没进了主过道。朋友不知何时也丢掉了,少女努力地走啊走啊,泪水忽然就盈满了眼眶。

不会再见了吗?不会再见了吗?不会再见了吗?低头靠着墙匆匆走过认识的同学,就是这样就结束了吗?无望忽然盘旋在她头上的天空。最后留下的印象就如此无礼又笨拙吗?从不知来自何处的悲伤里凝结出了珍珠,串串挂在脸上,连忙又拿衣角收起。脑内,不知为何,开始回旋的歌是···

“将仿佛要化作/灰烬的黄昏的街道/与你一同、抛下离开”

“吐露话语/触碰你身/即便如此也什么都没能说出的/这样的我”

想到老师的微笑将会对着新的一批优劣的人们绽放,就十分十分的嫉妒和悲伤,真正感觉到了占有欲的痛苦和温柔的人的缺点。不甘心,却又什么也做不了。事事都为自己抗争的少女,对着命运低头了。

如果能够自由选择的话,少女愿为少年,穿着妥帖潇洒的合身西服,出现在那个夏日如水的晚会上,文质彬彬地弯腰吻她的手。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您这样的一位美人儿与我共舞一曲?”

啊啊。那时她将露出如何羞赧却又美丽的笑容啊。

却因无法做到这样,就连好好的说再见都不行,陷入自我厌恶的少女独自哭泣起来。

You only know your lover when you let her go.

 


 


 

几乎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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